“絕不允許高樓大廈背后還有棚戶區!”中心城區棚改三年清零行動鎖定成片棚戶,老城改造計劃聚焦零散平房。邁進新時代的天津,下大力氣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。
“解決群眾困難,不要怕老百姓占便宜。”歷史舊賬,錯綜矛盾,各說各有理,以人民為中心才是最大的道理。夯實這個理,短短13天,130歲的都市漁村獲新生。
一年前如果您到津門,出天津西站北廣場,首先撞入眼簾的,是子牙河邊密密匝匝一片棚戶。
這里是天津最后的都市漁村——郭家菜園,與高鐵天津西站隔河相望,一個宏偉現代,一個低矮破舊。
“絕不允許高樓大廈背后還有棚戶區!”天津市委主要負責同志態度堅決。2017年起,中心城區棚戶區改造三年清零行動實施,總面積147萬平方米;2019年老城改造啟動,又將41萬平方米零散平房納入視野。短短13天,子牙河邊563戶人家全部搬遷。
“就像做夢一樣。”生在船上的胡順來,住進了97平方米的新居,從新家陽臺往外看,幾百米外就是曾經的漁村。漁村舊址,年內將建成子牙濱河公園,“這可是列進全市20項民心工程,寫入2019年天津市政府工作報告的!”
周圍高樓拔地起,漁村隱憂卻一天天加劇
都市洼地
九河下梢天津衛。年過七旬的胡學明,祖輩從山東來郭家菜園落腳。1888年,子牙河邊開設了天津漁業公司,人稱“官漁行”,由此形成漁村。伴著子牙河粼粼波光,漁村走過130年。
48歲的胡順來生在漁船上,大一點隨父母在岸邊用秫秸搭窩棚而居,再大點,跟著大人撿磚頭,在堤上蓋起十幾平方米小平房。漁村不少人都有撿磚蓋房的經歷。384米堤壩上,住著563戶人家。
房子越搭越多,一點點蓋到河堤下。河水漲漲落落,人心七上八下。說起每年度汛,劉書梅奶奶心有余悸:“水離窗臺就差一塊磚!趕上下雨就甭睡了,擔心毛氈頂被刮跑,更怕碎磚房被沖垮。”
有點法子的都走了。剩下的,低保89戶,殘疾71人,家中有患癌癥等大病的56戶。眼瞅著周圍高樓拔地起,漁村隱憂卻一天天加劇。冬無暖氣,李紅一家因煤氣中毒被送過醫院。私接電線,走在電線桿底下能聽見超負荷的“滋滋”聲。最受不了的是563戶一個旱廁。生活垃圾往河里倒,夏天壓根兒不敢開窗。
幾代蝸居于此,基本都是親套親。“日子苦,外面的姑娘不愿嫁進來。”漁村媳婦穆鵬說。居民普遍文化程度不高。在21歲的胡玉成印象中,父親每天的生活就是河里打魚,岸邊賣魚,家門口澡堂子泡個澡,回家倒頭就睡覺。小時候生病,媽媽抱他跑到醫院,卻不知道咋掛號。
“天長日久,這里像個封閉的罐子。偶爾來個生人,一眼就能認出來。”
“窩了一輩子,沒想到還能活著搬出漁村!”
危房困局
2018年5月14日,正值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天津、對天津工作作出“三個著力”重要指示五周年。上午,天津全市召開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“三個著力”重要指示推進大會。下午,紅橋區委常委會開到了郭家菜園,回到區委再開擴大會,具體研究漁村搬遷。
“在這里只是活著,離生活還有一段距離,離總書記講的美好生活還有很大距離!”能看到差距,是因為心里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漁村雖坐落紅橋區,卻位于25米河道大堤內,業務歸屬水務部門。漁民陸續上岸,幾經改制隸屬北辰區天穆鎮農工商總公司漁業隊,2006年漁業隊破產。1986年紅橋區為部分漁民辦了居民戶口,可大部分還是漁業戶口。500多戶中僅38戶有企業產權證,其余都沒正式房本,甚至沒門牌號。
百年危房,搬遷該誰管?依據啥政策?錢從哪里來?多年來,各說各的理。
以人民為中心才是最大道理。“今年汛期前,一定完成搬遷。”紅橋區委下了決心。
沒錢沒房,多方籌措。方案流程十易其稿,全區抽調80多名干部,千方百計協調來4億元資金。調配出1080套房源,保證每戶基本有兩套房可選。“不難不會拖到今天。既然下了決心,再難都要辦下來。”紅橋區國土房管局局長于鵬洲說。
在漁村住了48年的孫立萍,和其他居民代表一起被請到搬遷指揮部。聽到現場指揮、時任西于莊街道主任劉武說“一把尺子量到底,絕不會先簽協議的吃虧,后簽的吃糖”,孫立萍直點頭,“政府尊重咱,咱也信政府。”
補償款不夠的,托底保障38平方米住房一套。需要周轉房的,孩子因搬遷轉學的,行動不便的……居民的難,都有解決的招。丈量面積那天,穆鵬94歲的婆婆直抹眼淚:“窩了一輩子,沒想到還能活著搬出漁村!”
“解決群眾困難,天津這兩年總講一句話:不要怕老百姓占便宜。漁村搬遷,就是要把這話砸實。”紅橋區委書記李清說。
“漁村安置,安頓的不只是房子,還有人心”
攻堅硬仗
“感覺要打一場硬仗!”
36歲的動遷二組干部薛松記得,搬遷動員大會剛結束,指揮部里馬上鋪開地圖。薛松偷偷做足功課,“不能照背文件上的話,老百姓聽不懂”。
漁村安居就是一次基層社會治理考驗,既要打硬仗,又要下繡花功夫。
眼看鄰居們興高采烈搬家,李紅忐忑著撥通了劉武電話。她心里不平,父親去世留下一間房,明明她給家里貢獻大,為啥母親偏心把房都給哥哥?
劉武將一家人請到搬遷指揮部。這里有個流動法庭,紅橋法院賀長濱法官專幫著解決家庭矛盾。賀法官拉著李紅的手說,一看你就是個明事理的人,有啥委屈都可以跟我說。等李紅流著淚把話說完,賀法官又去勸母親和哥哥。一來二去,李紅心平氣和,李家的搬遷協議也簽了。
蝸居百年,一朝搬遷,陳年舊賬,紛紛起底。“漁村安置,安頓的不只是房子,還有人心。”賀長濱說。
最吃勁的時候最不能懈怠。謀定后動,精準施策,從2018年6月21日安置工作正式啟動,到7月3日563戶居民全部封房搬遷,不過短短13天。在補償金額不高于周邊的前提下,無一人對安置政策提出異議,無一人上訪,無一戶強制搬遷。
2018年7月13日,漁村搬遷總結大會召開。當天深夜,李紅和穆鵬不約而同發了條朋友圈。李紅寫道:今天我親身見證了共產黨的擔當,真遺憾自己不是個黨員……穆鵬留言:開完大會,我提出了入黨的想法,這是我的真心實意。
告別漁村不是終點。今年2月13日,年沒過完,西于莊街道就辦了場“情暖漁村”新春服務會,老街坊們都來了。50歲的杜素梅收獲最大,自己在一家餐館找到理想崗位,有殘疾的女兒也在天津銀雁外包服務有限公司謀了份打字員的工作。
“老街坊們約好,濱河公園開園那天,大家再來看漁村!”